付小平小说｜晚安，乌拉（１）
付小平，男，土家族，湖北建始人，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，湖北省文学院签约作家。先后在《长江文艺》、《山花》、《芳草》、《西部》、《青年文学》等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。创作有长篇小说《人间烟火》、小说集《故乡在远方》、散文集《行进空间》等。
晚安，乌拉
文／付小平
上篇
1
矿车与铁轨摩擦碰撞，造成的轰响从巷道深处传到井口。看见他们从井下全须全尾的钻出来，白月满心欢喜。西下的夕阳，带着金色光晕，照耀在他们身上。除了眨巴的眼睛和暗红色的嘴唇，他们全身黢黑、面无表情，像被火烧过的柴头。班衣上糊满煤泥，脸上、矿帽上，黏着厚厚一层黑煤灰。在这一群乌漆墨黑的矿工里，很难认出谁是谁来。
但隔着安检室的玻璃窗，白月一眼就认出了杨树。
杨树是采煤三班的班长。他坐在最后一节矿车斗里，即便是被煤泥煤灰糟蹋，已不知本来面目，也挡不回白月炽热的目光。他们向安检室走来，白月心里的兔子就开始跳跃。一个矿工在安全记录簿上签字，偷偷瞅了白月一眼，见她脸上红彤彤的，便喊，班长班长，你家桃花儿开得好艳。
白月脸上红得更甚。可她到底不是个胆小的女子，骂道，要死，快签完字，滚去澡堂子吧，你家婆娘早洗干净，在床上候你呢。
矿上的女人，无论俊丑，都是女汉子。打起嘴巴仗来，那些嘴笨舌拙的男人，不是她们对手。不过男人们不在乎输赢，闲得没事，便去挑逗女人，被女人们骂一顿，心里便美滋滋。
初到矿上，白月不过是一个胆小的乡下姑娘，羞涩怯懦。不过三年过去，也练成了一副伶牙俐齿。虽还没和杨树成婚，可矿上几百号人，无人不晓，她白月是采煤三班班长杨树的女人，早已睡到杨树的床上。矿上没啥娱乐活动，歇了工的矿工们，要么聚在一起喝大酒，赌博打牌，要么搭车去县城的发廊，采花摘草。若是能在矿上好上一个女子，那就好办，不屑喝酒赌博逛发廊，只需拉上自家女人，一顿呼天嘿地，比啥都美。
所以，矿上的女人，没有优劣好次一说，都是俏皮货啊，僧多肉少嘛。和哪个男的带上点意思，会早早被拽上床，免得一天过后，又生变故。白月这等有些姿色的女子，那就更加俏皮，从进矿那一刻起，不知有多少只虎狼盯着。
白月从乡下来到矿上，本就是想寻摸一个依靠的。别看这些矿工大大咧咧，没文化，可他们到底是国家职工，工资高福利好。当时有政策规定，农村姑娘嫁给矿工，就可以到矿上当临时工，时间长了还可以转正。白月就是奔这个来的。白月不傻，她在一群虎狼里择中了杨树。洗去一身煤泥煤灰，换上干净衣服，杨树就是一个人才，白白净净的，斯斯文文的，在那一帮粗枝大叶的男人堆里，可真是鹤立鸡群的。何况杨树在矿上有前途，他是高中毕业，在矿工里算文化人。他还是班长，他带的采煤班年年产量第一。若不出意外，几年后，杨树就会成为工区领导，那可就是矿里的中层干部，以后还可能进入矿里的管理层，那就更了不得。
一开始，白月在风机房上班。用大功率抽风机，把井下的废气抽出来。三班倒，每天八小时。不仅人累，责任还大，井下无论出现什么事故，首先就要查看风机房有没有问题。更要命的是噪音大，风机一响，就得往两个耳窝子里填耳塞，可还是隔不住巨大的噪音。每天到了梦里，白月的耳窝子里还在嗡嗡作响。和杨树好上之后，杨树把她弄到井口安检室上班，这就轻松多了。无非就是给下井的工人发矿灯，按编号登记，然后就是搜身，不能让矿工们把烟酒打火机等易燃易爆物品，偷偷带下井去。白月心里美了，这就是找杨树当男人的好处。
更美的是，她和杨树倒一个班，一块儿上班下班，一块儿洗澡，一块吃饭，一块儿上床，谁也不用候着谁。还有什么样的生活，比和杨树腻在一起更美好呢？男人下井之后，白月就开始掰着指头算时辰，时辰一到，他们要出矿井了，听见矿车行驶在铁轨上的轰响，白月便满心欢喜。
上班搜杨树身的时候，白月会把手伸进男人的裤兜里，顺势捏一把他的大腿，杨树便要夸张地嗷嗷叫。白月知道他并不是怕疼。叫喊几声，是为了宣誓主权，让那些虎狼们心里有数，不要打她白月的主意。大家何尝不明白，这一对狗男女在耍伎俩，便笑笑，这么腻歪，白月不如跟我们去采煤工作面，把你男人守着。白月说，若不是有规定女子不准下井，我真敢去。
—未完待续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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